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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灾始末 我只是一名记者

  • 2022-06-16 23:00:34

  • Foreword


           我是《河北新闻联播》栏目的一名记者,,经常跑天气类新闻,所以周围的同事和各地通联的兄弟给了我个绰号:天气小王子,也有叫气象先生的。

    2016年7月19号,这一天,我清楚的记得。

    因为,那天晚上18::30,我在本台《河北新闻联播》发了一条片子,题目是《我省中南部迎入汛以来最强降雨》。,他告诉我,如果今晚,高空冷涡和副热带高压外围东南侧的暖湿气流共同“落”在河北,那么今天晚上中南部地区就会迎来比较大的强降雨。

    “冷涡”?什么是“冷涡”?“强降雨”!

    职业的敏感,使我格外留意当晚的天气。晚上9点左右,,询问他关于“冷涡”是什么,今晚的天气会不会很严重。后来,他把当天值班预报员的电话给了我,而关于这次“7.19”洪灾的我的经历,就从拨打这个电话开始。

    省气象台将暴雨橙色预警提升为暴红色预警

    喂!您好,?我是河北广播电视台记者,想询问一下现在省内各地的雨情?


    小先生


    哦,还是很严重的,西部降雨一直在持续,井陉短时大风达到了8m/s,目前最大的降水量出现在石家庄赞皇的嶂石岩,为606.4毫米!

    河北的其他地市呢?



    河北的邯郸、邢台、衡水目前都出现了大暴雨,内丘县476.8毫米。

    涉县呢?



    因为当天栏目播出时,涉县的合漳乡最大,达到了362.2毫米,所以我又多问了一句。

    邯郸的涉县观测点因为雨大,目前失联了。

    哦,啊?!



    就这样,,而这些信息每两个小时,我就会发送到《河北新闻联播》的微信群,因为这已经成为我们信息共享的习惯。

    凌晨4点多,我接到栏目主编的电话,随即迅速联系赞皇县和井陉县防汛指挥部,井陉县当天电话无法拨通,而赞皇值班的小哥说,所有的人都下去了,现在情况不清楚,嶂石岩镇的值班电话也无法打通。

    早上8点,,最大降水出现在井陉的徐汉村617.6毫米。与此同时,邯郸磁县的一个观测点也因降雨失联。

    我打开家里的窗户,放眼望去,小区被水淹泡,路边的街出现了长长的“水道”。

    主编的电话再次响起:立即出发,去井陉!

    第一去井陉:我看到了“黄河”

    307拥堵断交,我们改走下道,一路经过无数个水坑,看到不少车熄火,这都不如在井陉县城看到的让我吃惊。

    “你来了就知道了,这次雨太大,我们县城的河道,河水猛涨,汹涌的就像黄河一样!”这是井陉县宣传部一位副部长打电话告诉我的,说实在的,他这话一点不夸张。

    在井陉县城,我看到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场面,当地的老乡说,他们也没有见过。

    井陉县罗庄通往县城的微水大桥,桥下波涛汹涌,水流湍急,拍打着桥墩。

    风疾雨骤,桥上面还是站了不少看水的当地村民。

    “96年之后,冶河的水基本已经干了,我们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那桥旁边是一处水上公园,你瞧,都淹没了。”一位50多岁的村民这样对我说。

    我实在没有概念,只是觉得旁边的水上公园的确被冲的不成样子,这水到底多大?

    继续往城内方向走,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台新媒体领导打来的电话。

    “街道两边的门面被泡,卷帘门不同程度受损,低处的店主都在清理屋内的淤泥和积水。杂物到处散落,一片狼藉,还有……”。

    在井陉县政府,我拿到了县委宣传部刚统计完的灾情数据,第一时间传回台新媒体:大暴雨袭临井陉,局部降雨达到653.1mm,死亡失联……



    7月20日,暴雨过后,井陉县城。


    在这里 我知道了雨有多大

    7月21日上午9点,在井陉县宣传部的办公室,正在了解最新灾情的我无意中听到楼道的通话。

    “什么?小作镇…刚发现的典型?铲车司机救了多少人…200多人?他们现在在哪里?村里?…”

    此时,通讯时断时续。小作镇,没错。宣传部工作人员带领我们奔赴小作村。

    沿途,被冲毁的街道,折断的电线杆子,还有被撕裂的房子,还有并着排躺着的车轱辘缠着满是粗树枝的很大很大的几辆货运车。

    洪水过后,一个家只剩一个门。

    “你脚前面的那个水坑原来是个饭店。”旁边的路人对我们摄像大哥这样说。

    雨到底多大?饭店怎么连块砖都看不到了。

    再往前我们的越野车被断了去路,前面就是小作村,我们步行上前。

    “这就是你让我们联系的铲车司机,就是他,就是他们昨天晚上救了200多人。”镇上一名女宣传干部站在一处危桥上这样说,桥下的河水依旧湍急,并且浑浊,桥旁边的房子底下悬空。

    张建龙,一位个头不高穿着黑T恤大裤衩的大哥从旁边的铲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根吃了半截的黄瓜。

    7月19号晚上7点多钟,他的老板,也是该村的村主任,带着两名铲车司机去村里转移群众,留下他转移公司财产。暴雨引发山洪,小作村告急。转移中,听到村民呼救,老板指示他先救人。

    就在当晚,冒着暴雨山洪,这个村的村书记和村主任转移了200多名困在房顶的群众。

    19
    小作村

    村干部铲车转移200余人


    “太可怕了,当天晚上那个雨一下子就拍进来了,我邻居店里,拽着铁门进去,我孩子16了,还有我妈70多了,我们后来都爬到了房顶。”被铲车救起的大哥一边抹泪一边给我描述当晚的场景,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生离死别的恐惧,还有惊心动魄。他的店面全部被水冲泡,屋角的白色皮桶上是一个盛着5、6个满是淤泥的西红柿的脏兮兮的框子。

    而他家的地下室的水还没有退完,摄像大哥无从下脚。

    没事,我们人还在,别的,别的我们慢慢挣都还会有的。”邻居店面大哥的插话,那一刻猛得抵到我的心窝,没有什么比这更坚强又更令人心酸的话。洪水来临的时候,他抱着两个孩子和妻子爬上房顶,在晚上11点多被铲车救起,洪水也冲泡了他家中的一切。

    “洪水来的时候,我们就是把凳子放在这个桌子上,然后踩着凳子从上面的门框爬出去的。”对面马路的大姐一边收拾房屋一边指着门上直通房顶的框子。

    这个时候,一个村民闯了进来,愤怒得操着方言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出去了。后来大姐告诉我,因为他家的位置地势太低,被洪水冲毁严重,铲车在当晚试了几次都没有进去,最后他母亲没能出来,所以才心有怨气。

    原来那一晚,雨是这么大。


    这样谨慎的采访到底对不对

          

           25号那天,和井陉县电力局联系询问全县的电力恢复情况,他们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全县电路损失严重,人力不足。小作镇南石门村电工,他们单位职工在19号的洪灾中失去了亲人,21号办完家属的后事他就去维修电路了。

    深入了解才知道,19号的那天晚上,他拍醒了全村30多户上百口村民逃生之门,却没能救出自己的妻子。

    在采访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该怎么开口问他,第一句应该问什么,多年纪实栏目的实习经验和职业修养告诉我,即使你想拿到最触动人心的新闻,你也要避免对当事人造成二次伤害,对方宣传人员推荐他女儿的采访被我拒绝。

    在沿着高速的一处河道下面,我见到了我的采访对象南石门电工王生廷大哥。

    “这条线路通往哪里?”“现在哪些线路通了?咱们村电力恢复怎么样了?干了几天了?”透过这些问题,我观察着我的当事人。说实在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谨慎地细细思忖自己提问到每一个词汇了。

    进入南石门村,我试着从被救村民的口中还原事情的真相。

    南石门电工王生廷和自家被淹店铺

    在被王生廷拍开的那条巷子口,我遇到了一对夫妻,他们口中不停地说着:要不是二叔拍我们出来,我们全家就全完蛋了。一边说,这位丈夫一边把脸扭过去抹泪。

    沿着巷子往里,路上全是被村民从家中清出的淤泥。

    “我们现在走到目前,没有办法面对他,他用他老婆的生命换了我们大家的生命,我们觉得欠他太多了,他就是个大英雄。”“一个一个挨着拍门,从口一直到里面都是他拍开的。”听到采访,不一会村民都从各家出来围拢过来,每一个都眼眶湿润。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听着村民描述他们眼中王生廷,听他们还原灾难来临时惊心动魄的瞬间。这是最朴实最动情的同期,哪怕是只言片语,但是足够直达内心来告诉我们那一刻这样一个人所作所为所产生的分量。

    片子播出后不久,王生廷和他的哥哥王双廷被同时评为“燕赵楷模”。

    再后来,我又提供了更多的细节采访给央视,央视《新闻联播》也完整地播发了我的片子《党员兄弟:连夜叫起上百村民逃生》。

    在8月2号,《河北新闻联播》播发了《井陉县秀水村党支部书记刘三润:村民的生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胃癌晚期的村书记在洪灾发生前一天做了胃部整体切除手术,后来得知村里受灾后,在术后第三天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回到村里开展自救。

    在采访中,我想拍到自己想要的画面,想展示一名无私大爱的村党支部书记带病坚持村民自救的事迹,但是面对这样一个身患重症的采访对象,看着他每走几步都会捂着肚子,实在不忍心让他配合我们。而拍摄病人伤口属于病人隐私的范畴,所以像这样的采访,我总是难免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

    报道播出第二天,河北医科大学看到他的事迹之后,带着爱心医疗队去现场给刘三润书记问询病情,我们对此做了回访。在回访节目播出的当晚,我收到了村里一名大学生的消息:他说:我们村长说,谢谢你!


    最后


    关于这次采访,给了我很多思考。

    其实,有时候,我挺矛盾,作为记者,我当然希望触碰到最真实的新闻现场,在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写过关于灾难性报道中记者的心理创伤如何修复的文章。同样,当事人在面对无数次的同一时间的采访,这样伤害又是在一次次重复,他的心理也需要被保护。

    我们期望在灾难时期,那些可歌可泣的典型人物去冲淡悲伤,去给我们力量和希望,但是在采访中,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学习一些采访技巧,去减少对当事人的伤害。

    我不知道,这样谨慎到底对不对,但我想换一种方式,我应该也还是名记者。